2011年1月,上海中技桩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技桩业)首次冲击IPO,却因一年内发生4起员工死亡事件而被证监会发审委挡在门外。如今,中技桩业卷土重来,再度闯关IPO,其新版招股说明书4月19日重新出现在中国证监会网站上。其中声称,自旧版招股说明书里面公布的最后一起工伤死亡之后,公司从2010年7月至今,未发生过生产死亡事故。不过,记者调查发现,2011年的一起死亡事故仍可能要算在中技桩业头上,而其新版招股书中巧妙的“技术处理”,也让公司背上了虚假信披的嫌疑。
除此之外,公司实际控制人被其亲叔叔告上法庭,则揭开了公司早期涉嫌从叔叔公司“盗用”核心技术的野蛮生长历史。
公司名为混凝土桩行业的重要企业,空心方桩产品的龙头老大,其核心专利却被同行认为早已是公开技术。并且空心方桩产品本身也存在争议,不少同行认为该产品存在安全风险隐患,而部分地方甚至已禁用该类产品。
公司主要是做预应力离心混凝土空心方桩的研发、生产及销售,实际控制人为颜静刚。
本次公开发行前,公司共有股本28000万股,颜静刚持有50.70%的股份。本次拟在上交所发行9334万股,发行后颜静刚持股票比例为38.02%。
2011年1月14日,证监会否决了中技桩业的IPO申请。据证监会反馈文件,约一年时间内,中技桩业旗下公司先后发生4起工伤事故,共致4名工人死亡。根据上面讲述的情况,无法确定公司在安全生产管理方面的内控制度是否健全并且有效执行。最新招股书对此披露:2010年7月至今未再发生安全生产死亡事故。
对比公司招股说明书,一租赁生产场地的租赁时间在前后两份招股说明书里面“悄然”发生了改变:中技桩业新版招股书“生产厂房租赁情况”一栏内容中,第二个租赁场地是上海俊光管桩有限公司,该租赁厂房位于上海市奉贤区西渡镇南渡村一组,租赁期限自2012年1月1日起5年。而早在中技桩业2011年旧版招股书中,第二个租赁场地也是上海俊光,地址同上,而租赁期则是2009年1月1日起5年。
在旧版招股书中,中技桩业介绍,上海俊光的租赁协议是2008年12月3日签订的,早两天签订的还有《合作经营协议》,两份合同的期限都是自2009年起5年。但在新的招股说明书里面,租赁合同的租赁时间却顺延了3年,《合作经营协议》内容特别增加了“生产组织和管理由上海俊光负责”。
中技桩业为何要在上述细节上动手脚?原来2011年,这个租赁场地发生了一起工伤死亡事件。若这个生产场地此段时间是中技桩业所租赁,这起工伤死亡事件无疑将算在中技桩业头上。
2011年5月5日下午,上海俊光发生一起工伤死亡事件,公司一名湖北籍龙门吊车司机在方桩卸车作业中,违反规定串岗作业,被厂内两台台车挤压致重伤,这名员工被送医院抢救无效于当天死亡。事故发生后,上海市奉贤区安监局责令公司停产整顿三天,事后还对上海俊光进行了12万元的行政处罚。据记者调查,这名死亡员工姓赵,是湖北省鄂州市华容区庙岭镇桐岭村人。鄂州市华容区庙岭镇派出所今年1月10日出具的《户籍注销证明》也显示,这名员工是因“生产事故死亡”。
招股书显示,上海俊光是中技桩业核心生产基地之一。两者间不仅是场地租赁关系,还多有担保、机械设备购销、合作生产经营等业务合作。联系公司两版招股书对租赁日期的更改,“抹掉”上述死亡事故的意图明显。
首次上市被否后,中技桩业在去年5月份进行了一次融资,共获得近4.3亿元现金增资。中技桩业表示,新投资机构的引进将帮企业在公司治理和内控管理上更上一个台阶。但在二次上会前夕,除了上述疑被隐藏的工伤外,中技桩业分公司还有别的安全警钟响起。
据可靠消息透露,今年2月14日,中技桩业海安分公司车间3#吊机工人因事请假,车间主任无证操作吊机,导致一条方桩脱钩摔下,将场地组长的右手臂、右脚、左脚砸伤。负责治疗该工人的无锡市第九人民医院医护人员透露,这名受伤工人右小腿已经截肢,右臂已接上,但只能说是勉强接上了,能否存活还有待观察。“一只手臂两只腿的伤,不是小伤。如果要进行伤残鉴定,等级应该比较高。即使住院理疗之后,这名伤者以后能否生活自理都是问题。”
此外,有消息的人偷偷表示,2010年6月过后,中技桩业在嘉善县天凝镇的工厂也发生过员工受伤死亡事件。中技桩业嘉兴分公司周围村民称,过去一年没有听说该工厂有导致员工死亡的事件,但有员工手臂、腿受伤的消息。而嘉兴中正一分厂附近的工人则称,听闻过中正一分厂员工受伤死亡的事情。“听说前两年发生过两起。”不过,两起死亡事件是发生在2010年6月前中技桩业公告过的,还是6月之后的,上述人士称,已经记不清。“一般工厂出这种事情,都会要求员工封口,所以外界很难知道确切消息。”
去年9月,证监会发审委发行部审核二处处长常军胜在兰州培训会议上表示,今后IPO企业内部控制制度的落实情况会成为审核的重点,2011年年初中技桩业在创业板上市因为安全事故过于频繁首发未获通过,而在第二次上会前夕,中技桩业安全生产和内控方面仍有警钟响起,不免让人怀疑公司的安全治理能力和内控管理质量。
在中技桩业二度冲刺IPO前夕,颇不和谐的是,公司实际控制人颜静刚,竟被他的亲叔叔颜小荣告上了法庭。颜小荣是另一家方桩生产企业,云南中技管桩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云南中技)的实际控制人。这起离奇的叔侄官司,则揭开了公司实际控制人父子从云南中技“独立”并涉嫌盗用技术的不太光彩的历史。
中技桩业老招股说明书进行风险提示时,专门提到诉讼风险。新招股说明书却未提示诉讼风险,但招股说明书最后几页披露的“重大诉讼”,却曝出了更为惊人的官司:叔叔颜小荣将颜静刚告上法庭。
中技桩业新招股说明书称,公司实际控制人颜静刚和公司原股东颜邦华于2011年11月14日收到上海市虹口区人民法院的《应诉通知书》及有关的资料。2011 年10月7日,颜小荣的云南中技以颜邦华、颜静刚在云南中技上海分公司任职期间,出资设立业务类似的上海中技桩业发展有限公司,违反竞业禁止规定为由,向上海市虹口区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请求法院判令将两人违法来得到的300万元归云南中技,同时赔偿云南中技经济损失50万元。不过,上海市虹口区法院今年1月18日判决对云南中技的要求不予支持。
云南中技不服,在今年2月5日,继续向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请求撤销一审判决。目前,此案正在审理中。
中技桩业与云南中技渊源颇深。中技桩业在新版招股书中,粗略地介绍了云南中技的基本情况后,就极力撇清与云南中技的关系,称自己在股权、核心技术、市场、产品等各方面与云南中技都有实质性差异,两公司之间是完全独立的企业,不存在瓜葛。既然是完全独立的两家公司,为何名字起得如此相似?
业内资深人士向记者透露,颜小荣可谓是国内方桩产业的发起者,云南中技也是国内成立较早的方桩生产企业。“云南中技的市场最先局限在云南地区,颜邦华、颜静刚父子拿着云南中技的技术与设备在着生产,做熟悉了之后,父子俩干脆就自己成立了公司,抢云南中技的生意了。”
中技桩业2011年的旧版招股书中介绍:2004年3月,颜小荣和另外4名自然人股东发起设立了云南中技,并在2004年申请名为“一种离心法蒸汽养护制造预应力高强混凝土空心方桩的方法”的专利。2005年6月至2006年9月间,颜静刚的父亲颜邦华担任云南中技上海分公司的负责人。
而中技桩业前身上海中技桩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技有限)则成立于2005年11月11日。从时间看,中技有限恰好成立于颜邦华担任云南中技上海负责人期间,确实难脱“挖东家墙脚”的嫌疑。
颜小荣接受现代快报记者正常采访时称,他会一直告到底。“颜静刚是我亲侄子,颜邦华是我哥哥,他们跑到云南来找我,是我把他们带到这个行业的。”颜小荣介绍,颜邦华在上海有关系,能接到一些工程的单子,他们父子把这些关系网搞牢固后,就耍赖单干了,从此血肉骨亲关系就不和。
“他们要上市了,很多方桩企业都找到我,想邀我一起举报中技桩业,而我觉得这是我们家内部的事情,就没参与这一些企业的举报。但我独自一个人,肯定要告到底,他们上不了市的。”
让颜小荣愤怒的另一个事实在于,上文提到的“一种离心法蒸汽养护制造预应力高强混凝土空心方桩的方法”专利是云南中技2004年申请的,但该专利于2008年7月15日被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宣告权利全部无效。
而中技桩业在2008年11月就被授予一项发明专利,专利名称是“预应力高强混凝土方桩及其制造方法和成型模具”,这也是中技桩业的第一个发明专利。
而据颜小荣称,云南中技专利被宣布无效,和中技桩业申请到以上描述的专利,正是颜静刚父子在其中做了手脚。在颜小荣看来,哥哥颜邦华和侄子颜静刚的专利无疑是“剽窃”。“他们申请的专利和我的一模一样,就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一直在申请他们的专利无效。”
除了来自亲人的诉讼外,被中技桩业视为“生命线”的第一个发明专利自授予之日起就不断受到外界的质疑,多次被同行申请无效。据记者了解,为了扫清上市前的障碍,中技桩业与有些同行达成协议,企业具有的第一个发明专利已被数家同行共同使用,这无疑让中技桩业的专利权益大打折扣。
中技桩业新招股说明书显示,截至2011年底,公司84项专利取得证书。不过,从申请时间看,一半以上是公司去年过会被否后集中申请的,且多是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专利。在众多的专利中,被中技桩业视为“生命线”的是其所持有的“预应力高强混凝土方桩及其制造方法和成型模具”发明专利。
然而,业内资深人士介绍说,国内的方桩生产的基本工艺多是从国外习来,而方桩在国外已经是公开技术,有关专利技术早就过了保护期。同行们本想相安无事地各自做自己的生意,中技桩业拿到专利后却不依不饶。“专利就如同中技桩业的尚方宝剑,他们拿到专利后就不允许其他方桩公司制作,要不就告人家侵权。”正因如此,这项专利从获批之日就一直纠纷不断。
中技桩业招股说明书显示,2009年3月,中技桩业向江苏省知识产权局提出专利侵权纠纷处理请求,认定盐城市同力建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盐城同力”)对其持有的“预应力高强度混凝土方桩及其制造方法和成型模具”发明专利存在侵权嫌疑。盐城同力却在2009年6月向国家专利复审委员会提出请求,请求宣告中技桩业上述发明专利的第1-4项独立权利要求无效。同年9月,自然人孙萍也提出类似请求。
专利复审委员会决定维持中技桩业以上描述的专利权有效,盐城同力、孙萍先后两次提起行政诉讼。但就在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审理期间,盐城同力和孙萍双双申请撤诉。3个月后,中技桩业公布招股说明书,寻求在创业板IPO。
让人疑惑的是,中技桩业并未公布上述专利纠纷到底是怎么样才能解决的。记者近期联系上同中技桩业发明专利有过直接交锋的盐城同力一负责人,该负责这个的人说,当时的情况是,中技桩业告盐城同力侵权,盐城同力告中技桩业专利无效。
“中技桩业的产品和盐城同力的产品几乎是一模一样,这样的产品所涉及的技术在日本都是公开的,但中技桩业却将此公开技术申请为自己的专利,并以此为由告同行们侵权,大家当然不服。”该负责这个的人说,中技桩业后来要上市,如果有专利纠纷肯定不好看,双方就进行协商,中技桩业默许盐城同力接着使用该技术,盐城同力则不再继续向主管部门申请该专利无效,双方各放对方一马。
这名负责的人介绍,“中技桩业不告我们,我们就能够正常的使用这项技术。但中技桩业会用专利告其他同行侵权,不允许其他同行生产,这对我们来说,相当于减少了竞争对手,我们自然乐得愿意,也愿意和解。”
国内较大的一家管桩企业负责人则对中技桩业的专利纠纷和解颇有担心。“中技桩业这会是为了上市,才勉强同意和解。万一上市过后,重新对这些同行开刀,这些被允许使用的企业和中技间肯定又闹得血雨腥风,这对整个方桩细分行业都是隐患。”
除了与之对簿公堂过的盐城同力、自然人孙萍外,近几年不断有同行在向国家专利复审委员会递交材料,申请中技桩业拥有的以上描述的专利无效。仅近期就有天津建城基业集团、淮安新创业运输有限公司,以及自然人马涛有所尝试。
除了专利官司,中技桩业两次公布招股书后,江苏建华管桩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苏建华)都向江苏省镇江市中级法院提起诉讼,称中技桩业一年前上市时公布的旧版招股书中存在引人误解的片面对比和虚假宣传,涉嫌不正当竞争,请求法院判令中技桩业在中国证监会网站进行公开澄清并向江苏建华致歉,并赔偿江苏建华经济损失。
中技桩业招股说明书里面介绍,建华管桩目前是整个混泥土桩行业的龙头,2011产销量占整个行业的将近4成。而江苏建华是建华管桩的下属子公司。
中技桩业在招股说明书中将公司核心产品空心方桩的前景描述得一片光明,但其所在的混凝土桩行业117家企业近期却集体实名向国家住建部举报空心方桩现行图集标准偏低,存在安全风险隐患。不仅如此,一些地方近期对空心方桩提出了禁用、使用标准提升等要求。这些都给中技桩业的经营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中技桩业所在的混凝土桩大行业,公司正激起公愤:在一份名为“预应力空心方桩存在安全质量隐患、损害社会公平正义”的联名举报信最后,共有117家企业盖了公章。这中间还包括2009年国内混凝土桩业排名前三的巨头:建华管桩、广东三和、浙东建材一个也没少。根据中技桩业招股说明书,2010年国内混凝土桩企业有500多家,这次举报的117家企业均是规模以上的行业内大中型企业。而在空心方桩的细分市场,中技桩业占据了超八成的市场。上述百余家同行名义上是在举报空心方桩,实际上矛头却直指中技桩业。
举报信中指出:空心方桩由于其结构的不均匀性在国外已经很少使用,最先发明空心方桩的澳大利亚、管桩生产技术先进的日本、韩国等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淘汰了空心方桩。而在国内,因技术指标还未经过系统论证以及缺少实践等原因,空心方桩企业也较少。“直到现在,空心方桩还没有国家标准,只有2008年公布的国家图集。且国家图集标准偏低,对建筑物安全带来隐患。”
尚未遭受同行集体联名举报前,中技桩业主打产品已在一些地区被主管部门亮了“红灯”。公司招股说明书显示,江苏市场2011年为中技桩业贡献了8.7亿的营收,占公司当年总营收的58.9%,是中技桩业最大的市场,可就在这个最大的市场上,常熟住建委已叫停空心方桩。
知情人士向记者提供了一份常熟市住建委今年3月14日的一份会议纪要。内容显示,3月10日下午,常熟市住建委对当地工程管理进行了讨论,并形成了5条意见,就包括对砼(混凝土)空心方桩的使用。会议纪要称,江苏省住建厅发布的《预应力混凝土管桩基础作业规程》已于2011年1月正式施行,而现有砼空心方桩图集不符合《规程》之规定。“根据我市实际,经研究,在省有关部门未出台规定前,原则上不可以使用砼空心方桩。”
同在江苏地区,镇江新区住建委曾在2011年9月30日发文,推广空心方桩和中技桩业去年新研发出来的U形板桩。戏剧性的是,仅仅过了两个多月,镇江新区住建委又急刹车,取消对上述产品的推广。
标准图集是空心方桩的“通行证”。但在湖南、天津等中技桩业重要市场区域,公司则遭遇了图集难题。空心方桩中南(两广、两湖、海南、河南6省)标准图集编制过程中,湖南土木建筑协会向湖南省建设厅汇报情况时称,空心方桩所涉及到的生产、使用、销售等环节都已经被申请专利。这种情况下,如果编制标准图集就会使该图集为一家公司所利用,因此不该编制该通用图集。湖南省建设厅设计处处长熊又专对上述报告进行了批示,内容为:“此类情况近年时有,以政府或社团公信力谋一企业之私,破坏市场公平竞争之法则,危害于今,遗患于后,务望制止。”
中技桩业所在的大行业为预制混凝土桩行业,该行业产品主要使用在于房屋建筑、交通设施、市政设施以及水利工程的地基建设中。整个预制混凝土桩行业的产品有实心方桩、传统空心方桩、预应力混凝土管桩(文中简称管桩)、预应力离心混凝土空心方桩(文中简称空心方桩)。而管桩和空心方桩在外观上的直接区别是:管桩外观是圆形,空心方桩是方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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